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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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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換房子的念頭。但這是件需要從長計議的事情。好在顧映回家後沒提起這件事,回自己房間默默收拾東西去了。

過了大概兩三個小時的樣子,我敲開他的門,想要看看顧映會把房間收拾成什麽樣。其實,我已經在準備迎接驚喜了。

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顧映做的,只是把皮箱裏的東西拿到皮箱外面而已,我進他房間的時候,就看見他盤腿坐在床上打游戲。

我瞬間理解透了老媽端著水果到我房間問我預習的怎麽樣了,卻發現我在偷偷看小說的心情。

顧映振振有詞,說只有床上幹凈。房間太臟了,他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收拾比較好。

免得顧映提出雇傭人找家政的要求,我頗為激動的說了句放著我來。雖然我也不知道從哪裏收拾比較好,還能怎麽收拾。

顧映的房間已經很幹凈了。

在我們之前一直有人住在這裏,房間並不臟,就是家具有些陳舊了,墻上的貼畫和裝飾很LOW,難以在不傷害墻皮的前提下弄下來。我所能做的,就是再次清灰,將桌椅擺放整齊。

顧映不滿意,指手畫腳了半天,估計最後懶得說話了,圍了圍裙,清理天花板上的灰塵和蜘蛛網。

難得顧映肯親自動手,我不知是怎麽回事,看他穿圍裙揮舞著雞毛撣子的模樣,覺得非常有意思,喜感爆棚的那種。

扶著椅子,我想笑。

顧映的個子不夠高,必須站在椅子上面的高凳上才夠得著,戴著口罩清掃的他很有小大人的樣子,我哼哼《我是一個粉刷匠》,他低下頭來蹙眉,從口罩以上的部位判斷,顧映是在怒視我:別再唱了OK?好好扶著椅子,我摔殘廢了你也會跟著廢,再唱自己弄。

家裏有個男生的好處就是他可以清掃天花板、可以拎水桶、可以組裝晾衣架、可以舉著手電筒檢查電路,可以把衛生間的白熾燈換成日光燈。

顧映對家裏沒有“活物”,房間裏沒有“生氣”頗有微詞,我當下就震驚了,我們兩個大活人不是活物嗎?!這個家裏沒有生氣嗎?!真正驚到我的不是顧映的話,而是我想起了停電那一夜。

我膽子小,不禁嚇。不等顧映催,我拖著他直奔花鳥市場,買了幾盆花。我說我們兩個以後都要上學,養不好小動物。顧映便不再提什麽花色像奶牛的大麥町犬之類。

看來顧映是侍弄花草的老手,花花草草的他基本都能叫得上名字,只是對價格的認知程度不高,幸好他懂得多問幾個賣主,砍價的事由我來做。回來的路上,我們又添置了些廚衛用具和生活用品。顧映好心地幫我拎了一部分。

一串事情下來,我幾乎要為顧映絕佳的表現感恩涕零了。盡管我們之間交流很少,一對話就犯沖,而且他對我的敵意並沒有減少,在很多事上我直覺顧映在刻意虐我,但至少我們找到了一種相處方式。

可以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方式。

粉紅和天藍色的水杯和牙杯,並排晾在一起的毛巾,以及顧映房間裏深藍底色金黃月亮和星星的布藝窗簾等所帶來的溫馨感讓我心裏踏實許多。

這裏已經很有家的樣子了。靠在沙發上,慢慢就有了種居家的感覺。

我原本就讀的學校和現在的學校用的是同一版本的教科書,原來學校的教學進度比現在的要快,老爸就跟我的新班主任說了,讓我中秋節後正式上課。

正式上課之前,我有相對充裕的時間來整理我和顧映的爛攤子。

比如顧映的教育問題。

我挑了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探知顧映的入學意向,被顧映攆出了房間,附帶著“要你管啊”“神經病”“還真把我當廢人了”的尾音。

念及顧映,我仍覺得頭疼。他的生活自理能力如何我尚不了解,但寥寥可數的衣物讓我無語了許久。

顧映帶來了七八個皮箱,裏面居然沒幾件衣服,有的衣服明顯偏小,不能穿。看到他把一套四五歲小孩子穿的簽名球服小心翼翼拿出來掛在墻上,我就無力說什麽了,默默在心底飆淚,服飾預算小不了。

我已經做好了打拉鋸戰的準備。顧映穿的牌子的價位,我真心恭維不起,更不要說買給顧映了。我下定決心不在穿衣上妥協一分一毫。

去年去T市參加比賽,我拿了一等獎,五千塊的獎金,事情瞞不住,學校額外獎給了我五百塊,我因此在零花錢之外有了自己的小金庫。這多少可以緩解我現在的窘境。

某家價格絲毫不親民的店稿活動,我按顧映的鞋碼買了雙打折鞋子回去。顧映穿了一下午說買小了,擠腳。我聽到這個晴天霹靂的時候簡直要給跪了,為什麽不早點說?穿了這麽久人家肯定不給換了啊,何況還是打折的鞋子。

大了好說,小了就沒辦法了。我第一次下血本買這麽貴的鞋子,也就是給顧映,有個表弟應該能穿,關鍵是現在我送人都舍不得。

我心疼得不想說話,晚飯只扒了幾口。

第二天顧映又穿上這雙鞋子了,我問他不擠腳了嗎,顧映哼哼兩聲,我沒聽清楚他哼的什麽,他難得有耐心又哼哼了一遍,我聽清了,還不如聽不清,他哼了句“廢物,我換過了啊”。我說誒,人家應該不給換啊,顧映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說這兒,我的,叫腦子,你的,叫裝飾。

我被奚落的莫名其妙,厚著臉皮去找了店員,店員的解釋讓我覺得我的厚臉皮還不夠厚。

店員說,小帥哥就跟她說了一句話,鞋子是後媽給買的,但不合腳,問能不能換。聽了讓人心酸,店員囑咐我照顧好弟弟,哪怕不是親弟弟。

我整顆心都顫抖了,不想計較躺槍的是我還是我媽。在腦內顧映二字上畫了個紅叉,默默為以後的生活念了聲聖母瑪利亞。

冷靜下來後,我的血液又沸騰了:顧映不算說謊,不說謊的情況下一句話就搞定啊,原來以後換東西時只要說是後媽給買的就好了啊,也可以這樣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散思維後,我在之後的幾年裏做了不少對不起我媽對不起商家的事。別人不能換的東西我出馬基本都可更換。

令我和顧映有解凍跡象的關系再次冰封的是中秋節。

爸媽一直比較放心我,但當我說中秋節不回家過時,爸媽說那好,他們會過來L市和我一起過中秋,我立刻妥協回家,顧映沒表示任何異議,我在冰箱裏留足了食物。團圓飯下肚沒幾口,我就接到了L市醫院打來的電話。

我的脊背冷汗直冒。

顧映突發胃痙攣。

我有一萬個可以連夜趕到L市醫院的理由,說我朋友病了,讓爸媽想辦法把我送回去,或者我自己雇車回去;我有一萬零一個借口無動於衷,過節時很難買到火車票,這個點客運車停運,我去了也無濟於事……

我默默吃完了團圓飯,在家躺了一晚上,我確定我做了噩夢,夢境太亂,醒後只知道做了噩夢,究竟怎麽個恐怖法,記不起來了。但腦子裏真切回蕩的邪惡聲音我記得:絕對不能讓爸媽發現我和顧家的糾葛,要是沒有顧映就好了,顧映不存在,就沒有人會知道了。

早晨老媽包了餃子,我吃了三個,應老媽的要求,又硬塞了三個湊成六六大順,在客車上將它們全部嘔了出來,嘔到最後胃裏沒有可吐的東西,吐了半塑料袋酸水。

我將腦袋靠在車窗上,昏昏沈沈,不舒服到蔫。好心鄰座問我精神不振是不是因為特別難受。

我拿捏不準特別難受是怎樣的一個難受法,我確實難受得不行,卡在昏過去與清醒的邊緣,說不出來那是怎樣的感覺,是胃裏難受,還是其他什麽地方不舒服。

我整個人的狀態都很不好。

極其不想離開爸媽,去L市。

不想面對。

我準備好了一籮筐謊言,一句沒用上。醫生沒有叫大人來。看我的目光有些憐憫,隨後就誇顧映的堅強。

住的地方沒裝電話機,顧映忍著痛苦,下樓梯去街邊的電話亭叫救護車。

見著顧映,他趴在病床上翹著一條腿玩游戲,開門的聲音讓他扭頭看了一下。

“啊!你們來啦!謝謝護士姐姐!姐姐再見!”顧映繼續玩他的游戲,語氣冷下來,“我非常清楚你心裏在想什麽,不好意思,我暫時死不了,要讓你失望了。溫馨提示,王牌在我手裏,只要我不玩了,你就玩完。做事之前,你最好把我今天說的話先過一遍。”

氣氛降到冰點,冷戰開始。

顧映對我的態度冷淡,我屢敗屢戰。

我開始了我的討好生涯,其中一件便是帶顧映買衣服。

要說最近有什麽喜事,那就是我發現顧映對衣服不挑,穿著舒服就好。有些店的衣服不分男女,買兩件打八折,買三件打六折,舒服又耐穿,我和顧映一人一套。我買什麽顧映穿什麽的感覺簡直不能再棒。

和我坐公車上學不同,顧映踩滑板或者輪滑鞋去學校,我給顧映挑了鴨舌帽、衛衣、短褲,顧映所在的學校離我的學校非常近,公車停靠時,我經常能看見車窗外顧映的身影一閃而過。

行人和我一樣追隨著他的身影。

有次,我看見顧映從一位師長模樣的人旁邊經過,顧映特地倒退回來,鞠了個躬,然後抱著滑板和那人並排走。

顧映從未讓我幫忙檢查過作業。不跟我聊學校裏的任何事。但我對他相當放心。

我發現廢紙簍裏的一團上用紅筆寫著“學習態度不端正”的試卷時,我的安心碎成了渣渣。據我觀察,顧映乖巧到圓滑,走到哪裏都討人喜歡,縱然這個世界有看臉的成分在,但更多是因為顧映懂事。顧映刻薄我是因為他對我有怨氣,況且有外人在場的時候顧映還是挺給我面子的,沒有讓我多難堪。

他應該而且能夠懂得好好學習的道理。

我讓顧映做過幾套測試心理年齡的試題,他的心理年齡遠大於他的實際年齡。不是我多相信這些東西,我只是想證實我的想法,更了解顧映一些。

聯想到顧映打游戲的情境,我意識到,我可能高估他了。

九歲的孩子,能指望他成熟懂事到哪裏去?

這是件嚴重且嚴肅的事情。

想當年我的作文出現過“風吹雨曬”“天空藍得一貧如洗”“勿以惡小而為之”等句子時,被叫了很多次家長。老媽質問我為什麽上課和同學傳紙條,不好好聽講。我對於老師明明是因為句子有錯誤讓我喊家長卻對老媽說我上課做小動作的舉動很氣憤。為什麽連我把egg拼讀成姨哥哥這種令人就羞憤無比的事情都告訴我媽。喊家長、讓家長簽字、家長會都是我不好的回憶。

據老媽抱怨說,去學校開家長會是她的陰影。

更是我的。

教師節到來前,我折了幾十支百合和玫瑰,做了幾張寫著“老師,您辛苦了!”的賀卡。讓顧映送給老師,並再三說可以送老師點別的,比如寫封讚美信。

顧映班級開家長會,我果然被留了下來。

顧映的班主任跟我說,顧映的字寫得不錯,畫畫也好,是辦黑板報的主力。一會她會就顧映的黑板報和我談一談。

我懸著的心放下一半。

顧映的班主任教語文,體態豐腴,教師節前她布置了一篇作文《致我敬愛的XX老師》。

班主任給我看顧映寫在黑板報上的作文。

顧映是這麽寫的:

我有錯

上課時間吃薯片是不對的

您用您的體型深深感化了我

每次您在身邊

看見您

我就不想再吃了

沒有您在身邊

每次想多吃

我就想想您

那一剎那,所有的食欲竟都散去

餓不思薯

啊!這是怎樣的一種魔力!

我一直不解,這是為何

直到我看見了心寬體胖(pan)四個字

醍醐灌頂

我深深覺得——

您的心足以包容我所有的錯誤

可以容納宇宙、寬比天地!

讀到最後我後背冷汗刷刷而下。

“老師,您別往心裏去啊,顧映小,什麽事都不懂。我明天讓他給您道個歉。”

班主任扶扶眼睛:“你覺得這是寫的我嗎?”

“不是不是,您是班主任,顧映寫給哪位任課老師,都該跟您道個歉的。”我馬上改口。

“顧映寫的是校長。”

我覺得我該來一把速效救心丸。

“校長在晨讀時間愛去各班級的教室轉轉,哪一天去哪個班級不定。這篇文章被校長看到了。”

我臉上已經掛不住笑了,嘴上問著沒給您帶來麻煩吧,心裏想的是校長沒把顧映怎麽樣吧。

“那倒沒有。”

我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一些。

班主任拉開抽屜,遞給我一張照片。

是一期圖文並茂的板報。

最搶眼的圖畫是一個人的半身畫像被雛菊框起來。

文字是這樣的:

《灰》

悄悄地,您去了

無聲無息

我們甚至來不及和您道別

聽到噩耗後

我們集體陷入了沈默

心情久久不能平覆下來

繼而紛紛鼓掌

您說過

人活一生,總要有點鮮花和掌聲

要像雛菊一樣純潔、堅強

我們在你的畫像上描了一圈雛菊

讓鮮花和掌聲與您為伴

和對您的回憶一起

在我們心中深埋

說實話,一個小學生能寫成這樣很不錯。

“是哪位老師過世了嗎?”我問。

“不是。是校長住院了。”

我喝下的一口白開水從鼻孔裏噴了一辦公桌。

然後我劇烈咳嗽起來。

“校長沒看到這個吧?”

“那幾天校長都在住院,等校長回來,黑板報已經換了。”

謝天謝地!

“我們每期的黑板報都由文藝委員拍下來送到王老師那邊存檔,校長去翻看了顧映辦的幾期黑板報。”

我覺得腦袋被人狠狠砸了一下,金星直冒。有必要帶顧映去一趟校長辦公室負荊請罪。

“老師,您看,顧映不適合辦黑板報,您教給其他同學吧。回頭我好好說說他。”

“呵——說他就不必了。校長找我談過,我也跟其他任課老師溝通過了,這孩子,我們教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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